FrostyEmbers_寒霜烬

我只是沉睡梦中不愿醒的无名旅人,若曾得你青睐一刻,便算得上圆满。

【莲海】溺于无望之春

•龙骑原剧情向,私心四人小队,原本想在白情当天发可是龙骑的基调实在不适合情人节……

•莲海是苦命鸳鸯,真司和优衣是大家的天使✓

•龙骑是个悲伤的故事但希望大家快乐地食用(×)






“喂,莲,”城户真司在某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晚回到花鸡咖啡厅,刚推开门还没有抖落肩上的雪花便开始大声寻找他的同住人,“今天跟令子小姐外出调查案件的时候,听到了有趣的事情。”


他的室友秋山莲此刻正系着围裙,伏在水池前擦干刷洗后的盘子,闻声头也不抬:“你倒是很有闲情逸致。”


金发小记者似乎完全没听出同住人语调里轻微的嘲讽意味。他兴冲冲地凑过去:“在街上遇到了手冢的同行——他告诉我若是一件事从冬日开始,便难以善始善终;若能从春天开始一件事情,就会得到好的结果。说起来……我们是什么时候成为骑士的来着?”


秋山莲正擦干最后一个盘子。他绕出吧台解下围裙,看起来兴致缺缺:“不是我们,是你——我们成为骑士的时间可差得远着呢。”


“晚上好。”


木质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手冢海之静静站在拐角出俯视着一楼的情景剧:“似乎听到你说见到了我的同行?”


“啊,手冢!今天我和令子小姐外出调查那件……”


真司的话没能说完便被莲打断。后者言简意赅:“说是你的同行说,从春天开始的事情会有好结局。”


“让城户说的话,他从头说到尾,你怕是要站在那听到天亮。”


城户真司一扭头就看到秋山莲戏谑的眼神。手冢海之及时迈步,下楼的动静总算打破了看起来马上就要在莲和真司中间爆发一场争辩的局面。


“是在报社那边的那条街道?”


“对——手冢,真的有这种说法吗?”真司对此充斥着旺盛的好奇心,他几乎瞬间朝楼梯口扑了过去,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手冢,希望这位行家能给他准确的答复。


手冢海之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向下移,望向城户真司抓着他衣袖的手:“啊,我倒是也曾经听过这样的说法。不过在占卜中并没有这种规律,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那手冢你又是什么时候成为骑士的呢?”得到否定的回答,真司倒也不气馁,他松开手朝桌子走去,“若是在春天拿到卡盒,倒也算是个好彩头了吧!”


“我吗?”占卜师摸向口袋中的卡盒,“大概……是在接近冬末的时候吧。”


咖啡厅里陷入短暂的沉寂。


“怎么了?”海之将手抽离口袋,走进吧台,“要来一点茶吗?”


“不,没什么,”真司仿佛恍然回神,“请来一杯吧,多谢你了,手冢。”


秋山莲并不是很喜欢他的新室友,甚至对手冢海之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或许是因为他的确看破了自己的心令自己抵触和反感,又或许他想要做的事情——阻止骑士战争,是不能被自己所允许的。总之,两人曾在空旷的体育场大打出手,而后这位占卜师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花鸡,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咖啡厅的一份子。他与城户真司相交甚笃,却总是追在自己身后,明明寥寥数语的交情——却总是妄想要做一些无用功来改变什么。


他不知晓自己背负的东西,却坚持认为可以阻止自己的战斗。这家伙和城户真司一样天真,却比城户还要缠人。


这种暗含的敌意,第一次爆发在海之想要停止战斗并为之做出莲眼中的第一次实质性行动——他阻拦莲同芝浦淳的战斗并跟踪莲,发现了缠绵病榻的小川惠里。


“你到底够了没有?”


那时秋山莲足够烦躁,烦躁到他很想找人打一架。


“秋山,继续战斗是没有意义的。”海之的神情冷静,这实际上让莲大为光火,搞到最后一直在捣乱的人看起来无事发生,倒是他为此无法抑制地烦恼着。


“那么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参加骑士战争的?”莲揪住了占卜师的衣领。


那双漆黑的眼里蕴藏的怒火几乎随时都会喷涌而出。看得出来,现在莲是极力压抑着他汹涌的怒意,才没有一拳揍到自己脸上。


意识到这一点的占卜师甚至没有分毫反抗,他只是淡淡道:“我成为骑士,是为了修正某人的命运。”


“我的朋友齐藤雄一,卷入了这场本不该存在的灾难。”


“我加入这场战争的目的从没变过,只是为了修正雄一的命运,他死在我眼前,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既然你也是为了守护谁,”秋山莲几乎失控地大吼出声,“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要否定这场战斗?”


占卜师摇头。


“秋山,”他说,“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秋山莲冷笑。


下一刻占卜师听到拳风声,他后知后觉地仰身,险险避开黑衣男人直冲着脸来的拳头。


“你也是我的敌人,你明明也想用这种方式挽救谁,”他听到秋山莲咬牙切齿,“你有什么资格和立场阻止我?你也在和我争夺最后的胜利。”


“很显然我失败了。”


占卜师神情悲悯。


“我的确必须要挽救雄一——可即使我加入战争,雄一已经死去;而那个女孩——小川惠里,她依然活着。”


“秋山,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我甚至没有办法证明雄一的死去……是有价值的。”


海之的声音于忽明忽暗的路灯下轻易消散在夜风里,秋山莲看着他,忽然涌现再次一拳揍过去的冲动。


“所以,”他一字一顿道,“拯救你的朋友是你的愿望。”


“不,”海之淡淡反驳,“那是我的责任。”


莲几乎笑出了声。


“责任、愿望,我不在乎这些说法,不过这么说——你是无愿之人。”


“你是没有愿望之人,想要阻止这场战斗——你也配?”他泄愤般抓着海之的衣领扔开,似乎这样就能摆脱海之的阻拦。


谈话不欢而散——这不奇怪。任是谁最初认识的时候都要被莲海胆一样的脾气扎上个几回。除了优衣,她一向是乖巧温柔的小妹妹。对此,城户真司最有发言权。


“你和莲吵起来了?”回到咖啡厅的时候真司这样问他,“别介意,我只是看莲的脸色——觉得你们大概谈得不是很好。”


“确实如此,”占卜师对此并不回避,“秋山拒绝了我的提议。不过也并不奇怪,如果有人真的因为其他人的两句话就放弃了自己的愿望,那才奇怪。”


“莲这个人就是这样子,”真司善解人意地拍他的肩,“这家伙性格的确有点糟糕。嘴上得理不饶人,其实他还是个好人——我刚成为骑士的时候莲救过我不止一次。”


“你觉得,秋山是否是一个可以被说服的人呢?”海之看向身边的真司。


“不知道……不过我想,既然莲是好人,总归也会不忍心进行这样的战斗吧!”真司低头看着脚下,没注意海之的目光。


是这样吗?海之心想,可你还并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的。


如果你知道了,你一定会动摇的吧。


海之猛地回过神来,他仍旧坐在咖啡厅暖黄色的灯光里。先前给真司和莲端来的茶都已见底。莲眉头紧锁,看起来是有什么心事。


“那么,我先上去啦,”真司将茶杯清洗干净,擦干手上的水珠,“总编明天还有一件新闻要我去跟——可能要起很早,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


海之以微笑点头示意,而莲依旧皱着眉看着桌面发呆。看起来他根本没听见真司在说什么。真司于是叹口气:“晚安。”


他扭头走上了楼梯,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放弃通过战斗拯救小川惠里吧。”海之轻声说。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一副塔罗牌摆在桌面。


“占卜的结果告诉我,城户真司会被理想与现实拉扯,而你,秋山莲,”手冢海之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胸口,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与莲佩戴的戒指吊坠刚好是相同的位置,“如果仍旧这样坚持,你会被责任与愿望撕裂。”


“那时一切都会破灭的。”


“那又与你有什么关系?”莲终于回神,他看着占卜师摆在桌上的塔罗牌反唇相讥。


“我看到了你的未来,”海之的声音同目光一样清冷,“最初的预言曾告知我,城户真司在调查神秘事件时会遇到新的假面骑士——看起来正是这位芝浦淳,而你——不要同他战斗。”


当然,这个建议不如莲所愿。


只是他没想到,海之会跟着他一同去。海之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帮着他一起救助了真司。莲没有正式对上这位新的骑士,不过——从真司变成白板骑士的状态来看,那家伙恐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也许海之的建议是对的。但他不能后退。


莲有些不安地发觉,自己的内心竟然在潜移默化中产生了些微动摇。海之确实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即使并没有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阻止自己的战斗,即使只是耐心地劝说,确实也让人逐渐无法排斥。


他独来独往已习惯了,如今多了咖啡厅这两位同住人,竟也不觉生活逐渐被入侵,不觉自己逐渐被人靠近。


真司最近开始忙报社的事情。报社总编说的那件新闻仿佛确实很令他伤脑筋,他回到花鸡的时间越来越晚,因此莲和海之被迫多出许多独处的时间。有时率先收摊回来的占卜师会倚在他的摩托车上,安静地等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莲。


“看起来这样会显得我们的关系好一些——我注意到每次我们一同进门,神崎优衣看起来都很开心。”海之这样对他解释道。


优衣的确也很为莲的脾气头疼。她一直以来都很希望莲能和其他人搞好关系。莲自己也知道这回事,所以对海之的话算是默许了。


彼时这样的日子已持续了一段时间,海之没有再提起停止战斗的事情,一切都风平浪静,好像镜世界从来没出现过的样子。有时吃过晚饭真司还没有回来,海之会坐在桌子边安静地等他,莲便也跟着坐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什么。对于莲能和海之保持友好关系这回事,优衣简直喜出望外。她甚至经常对海之说能这样真是太好了,要他多多和莲相处。海之总会笑着应承下来。


不过今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莲回到花鸡的时候,门口没有熟悉的红色摩托,也没有倚靠着的占卜师笑着同他打招呼。他感到几分稀奇,或许这家伙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正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莲看到优衣在吧台里忙碌的身影。如果这样进去的话,优衣一定会误会他和手冢吵架了的。


仿佛鬼迷心窍般,他也摘下头盔,安静地坐在摩托车上,准备等一等。海之没有让他等太久,夕阳余晖中他很快出现在道路尽头。


“让你久等了吗?秋山。”今日的占卜师看起来有些颓丧,即使是莲也感觉得到。


“并没有,不过这是怎么了?”他带着分似是讥笑又似是同情的语气开口,“这样进去的话,优衣可是会误会你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的——不要连累她担忧。”


他朝着咖啡厅努嘴。海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优衣正解下围裙,拉开椅子坐下,大概是在等他们回来。


“不,没什么——”他听到海之这样说。


“这样吗?那算了,”莲率先迈步朝咖啡厅走去,“反正你的事与我无关。”


“等等。”


在手扶到门框时,莲听到海之开口。他回头看去,海之神色犹豫,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该说。


“怎么了?”


莲今天意外地有耐心。海之后知后觉,决定还是将纠结之事向他坦白。


“你知道的,秋山,我占卜过很多次,关于骑士战争的结局,”占卜师说,“这些结局虽然都看得不甚清晰,但继续下去是破灭。”


“可是,今天我有了新的发现。原来结束并不是终点。”


秋山莲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疑惑与茫然。


“秋山,十几年之后,还会有一场无法脱出的纠缠因果……”占卜师垂眸,“我看不到,完全不行。”


“看不到的因果代表了什么?”莲并没领会他的意思。


“代表时间是衔尾之蛇。”


“辗转轮回,周而复始。”


所以同样的轮回会延续吗?莲想。这是个不能问出口的话题,这到底是什么噩梦?自己真的存活着吗?


“但是我想即使如此,我还能为你规避掉一些风险。”


海之占卜时从来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莲也知趣地不去打搅他。这个时节的天黑得很快,路灯渐次亮起。有风吹过来扬起男人黑色的衣角,从他摸出火柴盒直到火柴熄灭,莲始终保持着静默。


“小心,”占卜师轻声,“要警惕那些无由爱恨。”


“什么意思?”秋山莲蹙眉,他身量细高,黑衣隐在昏暗的灯影里。


“意思是或许某日我们都将失去记忆。前缘、来路……或许我们相见不识,会成为彼此最痛恨的那样的人。”


秋山莲再次缄默了一瞬。真的会成为彼此最痛恨的人吗?他其实有些想象不到。即使真有那一日,不过重归孤身一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你现在不就已经是了吗?”


海之听到对方语气轻佻,于是明白这算是个有些生硬的、用于岔开话题的玩笑。


“进去吧,秋山,”他丢下火柴梗,“我猜,今天晚上你还有不少工作要做。”


显然占卜师的大能在预测这种小事上,也是非常准确的。


莲在吧台里做好一傍晚工作的收尾。他低头拾掇着水池里堆积如山的碗碟,戒指吊坠从领口滑出来,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海之摩挲着西洋硬币沉默地注视他,修长手指上的戒指同样泛着满含冷意的光芒。


莲在这种沉默的注视下没头没脑地开了口。


“至少那时候我们还都活着。”


海之会意得很快,可他只是苦笑。


“我倒是希望我没有活到那时候。”占卜师方才笔直的背脊忽然便颓败下去,莲听到轻声的叹息。


而海之一时失神,西洋硬币便从掌心滚落,骨碌碌径直冲进了吧台角落的阴影里。


于是本来伏在台上的秋山莲站起身,他伸手捞起那枚硬币抛给海之:“恐怕我们来不及想那么多。”


“秋山,我痛恨无法抵抗命运的感觉。”


海之接着说下去:“我看到的。城户所说的那个律师,终有一日会消亡在本能与良知的争斗中。命运并没有被改变。”


秋山莲眼前划过与王蛇交战的铁兵的身影。海之尚未见过他,却已经预测了他的命运。


“那家伙……连城户这样的笨蛋都要耍些阴谋诡计来除掉。”


这倒是一些不为占卜师所知的过去了。他静静坐着,听秋山莲反问他。


“这样的人也有良知吗?”


“我不知晓你们有怎样的过去,不过我的占卜是不会错的。”


秋山莲笑了一声,他摘下围裙走到楼梯口,朝海之挥手:“与其忧虑这个,不如痛痛快快做场美梦。”


真不像是秋山莲这样的人能说出的话啊。占卜师内心感叹。莲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他甚至听到楼上传来脱下衣服的窸窣声。等到周遭全部安静下来海之才起身,他停在楼梯扶手旁,不经意向着洗碗池一瞥,看到了围裙边上吧台角落里,那枚映在冰冷的月光里正闪闪发光的戒指吊坠。


“如果未来的某天那个不识前缘来路的人是我……”占卜师自言自语道。


海之一向浅眠,所以第二天最早下楼走进吧台也不奇怪——属于莲的戒指吊坠已经消失不见了。大概是某个人趁他熟睡悄悄摸下楼收起了它。


“早上好。”


莲下楼的时候,真司还在楼上头昏脑胀地洗漱。真司一向是需要大量睡眠才能正常运转的人,现在倒是为了做大家的早餐而勉强提前了起床时间。


于是莲看到占卜师端着盘子从厨房钻出来的身影。花鸡的暖气很足,莲只穿了件单衣下了楼,估计是想要找点水喝。因此海之看得清楚,他的脖子空空荡荡。


“要来试试我做的早餐吗?”他笑着对莲招手,“可能做得没有城户那么美味,不过总归也能填饱肚子。”


这回轮到莲小小地吃惊了。


“真是没想到——你做的早餐看起来……确实还不错。”


“早上好——诶?”真司一边拨弄着头发一边下了楼,“这是……手冢你做的早餐吗?”


他几乎热泪盈眶地扑过去:“啊啊啊手冢能有你一起分担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莲有多挑剔,我做的饺子明明那么好吃——”


“吃饭吧你,”莲用金黄酥软的烤吐司堵住真司的嘴,“就你意见多。”


“诶?不过你居然没有挑剔手冢他做的早餐?”真司咀嚼着吐司愣愣地看着莲风卷残云的盘子,“手冢的早餐做得的确很不错,但果然你只是对我有意见的吧!”


“我只是太饿了。”莲面无表情。


但他眼神里分明带着笑意。优衣最晚下楼和大家互道早上好并迅速加入吃早餐和称赞海之的队伍。她一直在偷眼看着莲。


总觉得,莲今天看起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优衣百思不得其解。


那日过后莲仿佛坦然接受了命运。但海之知道他其实并没有打算就这样低头。他似乎有更多的计划,但一时间无从下手。看起来战斗仍会继续,果然,秋山莲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被说服的对象。


但是好在他已经在逐渐改变了。小川惠里的事情不再令他日日忧心忡忡。海之有次撞见过他对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发呆,在发现同住人已经回来时,他又迅速将它收了起来。海之猜那个盒子里装着的是他所怀念的过去。


他仍然会左右摇摆。海之想,不过他大概将要下定决心——无论继续战斗,或是站在自己这一边。莲恐怕很快会行动的。毕竟,真司的契约卡,还在那个叫做坚甲的家伙手里。


莲和海之都没有想到那个叫做芝浦淳的年轻人竟然成为了真司报社的总编。他用契约卡的威胁换来真司心不甘情不愿地顺从。真司回到花鸡时几乎咬牙切齿。


“那个家伙——”真司气愤道,“他根本不懂报社的业务,他只是在拿大家的心血胡闹!”


莲一反常态地没有听完真司的吐槽。海之下意识觉得,莲有些不对劲。


“你在想什么?”趁真司上楼洗漱的时间,海之找到已经躲在床上的莲。


莲从被子里伸出头。


“虽然有些卑鄙——但我在想,或许我还不够坚定,如果可以打倒城户,或许我就能像其他人一样、毫无挂碍地战斗下去。”


海之叹了口气。


“秋山,你并不想变成他们那个样子。”


“如果能打倒城户,”莲的目光逐渐锋利起来,像刀子在海之脸上刮,“我和他们又有什么两样?”


“你是不一样的,”海之语调漫不经心,“坚甲和利刃是神崎士郎的拥趸,他们乐于进行这场‘游戏’。而你的愿望强烈,你的善良也强烈。”


“而你即使竭力想要打倒城户真司,”他低笑了一声,“恐怕也是不能够做到的吧。”


“城户真司是你的心。”


城户那家伙……怎么会是我的心?莲差点嗤笑出声。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他的存在会提醒你,在这场战斗开始之前,你曾经想要拥有的是怎样的人生。”


“秋山,你要守住你的心。若是责任与愿望割裂,人自然会感到痛苦。”


“无论是病床上那个女孩、优衣、还是城户真司——你并不想他真的受到伤害吧,”海之顿了顿,“他们该是你的愿望,而非你的负累。”


“你清楚的,靠着别人轻易许下的承诺是无法达成自己的愿望的。”


“可我没有其他选择。”莲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如果你也曾这样无望过的话……你应该明白的。”


海之顺从他的意思点点头:“的确如此。不过,还记得你曾对我说无愿之人不配卷入这场战斗,更不配阻止这场战斗吗?”


“秋山,我想说的是,我并非是无愿之人。”


海之的眼睛沉静如水,而在这样的目光中秋山莲无法抑制地听见自己搏动得过快的心跳。


“你的愿望……是什么?”


海之沉默了一瞬,而后轻轻笑起来。


“你会知道的,秋山——在你可以完全信任我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不要遗忘自己——永远不要。”


看起来海之的劝告起了作用——莲最近将目光转向了芝浦淳。那家伙仍旧捏着真司的契约卡肆无忌惮。几乎有数次,莲差点等在他回家的路口,试图用武力夺回真司的契约卡。


“秋山,你到底在干什么?”海之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两天没回花鸡。真司急得几乎要抛下报社的工作去找,但被芝浦淳以契约卡威胁着无法实现。海之在小巷子里发现他,他蹲在角落里,背靠着墙壁,浓重的黑眼圈一看便知道,怕是这两天都没好好睡上一觉。


“想个办法解决掉那个家伙——”莲语气淡淡,就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即使用这种方式解决掉他,不是也少了一个对手吗?”


他是为契约卡而来,但也是为了小川惠里。海之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


“你现在恐怕不太清醒,”他拎着莲的衣领一把将他拽起来,“你应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莲动作熟练地挥开他的手。他摆出拒绝交流的姿态,无论听到海之说什么都再不发一言。


“你这样伤害自己是没有用的!”


莲依旧沉默。


“停下来吧!”海之一时情急,动手扳住他的肩。莲回头瞪他一眼,试图挣开。于是海之从善如流地松手,他只想能和莲面对面安静地交谈。


“那是你的愿望,别被负疚感淹没了你。”


“手冢,”莲第一次可以说心平气和地称呼他的名字,“你还未能理解,不是吗?”


“你会拯救她的,但不能通过这种方式,”海之语气果断,“秋山,你会后悔的。”


“我没有立场后悔,”莲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资格后悔。”


“但你可以保持本心,秋山,”海之喃喃道,他的神色有些痛苦,“拜托了,记起自己是谁,然后……停下来吧。”


莲静默了片刻,他仿佛在艰难地和自己对峙着。而后他以行动回应——他跨上摩托,接受了海之的提议。


优衣看到莲的时候高兴得快要跳起来,她很快给真司打了电话,告诉他不要担心,海之找到莲了。真司听起来也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但显然,他新“社长”的恶趣味不会允许他丢下“工作”马上回去看莲的。


“优衣,那家伙今天晚上一定又要让我加班了……”真司沮丧道,“好想回去看看莲怎么样了啊。”


“别担心,”优衣捂住电话小声说,“手冢推着他上楼去休息了,手冢把他照顾得很好。”


“那你们要记得给我留晚饭……”


真司听起来像只委屈的小型犬科动物。


真司不能及时回来,晚餐自然是手冢和优衣来负责了。莲还在楼上睡着。两个人在准备的间隙聊天。


“手冢,真是太谢谢你了,”优衣盯着锅子,“你没来以前,莲的性格真的很糟……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谢谢,不过并不是我的功劳吧,”海之笑了笑,“总有一日他要跨过自己内心的门槛。”


“如果没有你,只是我和真司,被这么多谜团包围着,这一天还要来得更迟一些。”


“你很勇敢,”海之直视着优衣,“你想知道真相——你在调查你哥哥吗?”


“在说什么?”


听起来还带着困意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话题被迫终止。


“没什么,莲,”优衣笑着说,“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轻松。”


“稍微整理一下就可以吃饭了,”海之看着他,“快去吧。”


优衣自告奋勇地承包了今天的洗碗工作,海之把真司的那份晚餐放进厨房写好便签——天已经黑透,金发记者仍被扣在报社。做好后优衣想要先回房间休息,于是等海之从厨房钻出来,优衣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莲独自坐在暖黄灯光里入神地思考着。


桌上放着两杯沏好的茶,还在微微冒着热气,他于是朝莲走过去。


“你说过某日我们可能都会失去记忆。”莲从思绪中抽离抬眼看他,海之很少这样自上而下地俯视莲,他莫名觉得莲这样看着他的时候很温顺,像被驯服的草原狼。


他于是拉开椅子坐到莲对面,方便他可以平视自己:“的确是这样,你在想什么?”


“但我绝不能失去记忆,”莲看着海之,他神色里是不容撼动的坚定,“绝对不能。”


“改变命运虽说是很难的……还记得我的占卜吗?”海之默然地喝起茶,“即使遗忘是很可怕的事情,也并非毫无办法。”


沉淀着细碎茶叶的水面倒映着昏暗的灯光,浊得像不甚分明的未来。


“你可能会失去记忆,我无法改变这一点。”


如果执意想要阻止骑士战争,难免要打定主意成为背弃生命的拯救者。海之的觉悟足够——自齐藤雄一因此而死的那一刻起,他有生之日、能力所及,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卷入来自镜世界的争斗而无辜丧命。


“但是,秋山。”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开口。


“真的到那一天的话——”


“我一定会呼唤你的名字,一千次,一万次。”


秋山莲觉得他的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触碰,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颤栗,他下意识地想要试探:“即使听不到回答?”


面前的这个人曾试图说服他放弃惠里。莲想。那时的手冢海之是否有私心尚未可知,只是为了最初参加骑士战争的理由,想要避免自己再次卷入无谓的争斗。他的眼神里,分明藏着近乎平静的慈悲。


于是莲如愿以偿看到面前人的微笑。海之点头。他眼里氤氲着温柔的光,坚定而渺远。


“即使听不到回答。”


自己大概是疯了。秋山莲想。


他是秋山莲?他是惠里的拯救者?他是假面骑士夜骑?还是手冢海之所期盼要成为的那个人?这一刻,他仿佛真的无法再自由地切换角色。


活下去……活下去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他心中仿佛有什么在破土而出,在肆意疯长,那是新的愿望,是属于秋山莲的、与责任无关的愿望。就在那一刻,秋山莲感到自己的头脑眩晕到极点。


西洋硬币在这一刻被高高抛起。


莲的视线迟滞地随着硬币下落。这瞬间,世界变成黑白的影子,只有那枚硬币充斥着不同的光泽,它轻巧地、一刻不停地下落,落在海之的手背上。


“秋山,”海之轻声道,“你似乎有了新的愿望。”


秋山莲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瞬,他真的慌乱至极。


他几乎是整个人倾身前去,抓住海之的双手。隔着一张狭小桌子的两个人此刻距离太近,海之几乎感受到莲打在他脸上的急促呼吸。


“……别看。”


简短的字节艰难地从喉咙挤出。


“我大概不需要看了,”海之覆手,将硬币压在桌面上,“太过欲盖弥彰了,秋山。”


秋山莲心虚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是多么唐突。他仓促后退,躲闪海之敏锐的视线,却猛地被海之按住了手腕。


“秋山,看着我。”


海之的眼睛亮得吓人,几乎要把莲灼伤,莲是下意识地偏头,可海之扶住他的肩,让他看向自己。


“不要躲。”


秋山莲觉得他碰触着自己的指尖几乎燃起了熊熊烈火,烫得他想要逃开,恍惚中,海之的指尖似乎真的有橙红色的光亮在跃动。


“点燃我,我会成为你继续下去的理由。”


自己真的是疯了。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海之笑了,他的眼神落在硬币上:“需要我换一种你看得懂的方式,再次占卜给你看吗?”


那双一向游刃有余的眼睛里同样盛着火。


于是莲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拉近过来,第一个吻落在唇角,而后是泄愤般轻咬,很快血腥味便弥散开来。海之在间隙中低喘,他仍有余裕提醒:“别咬破嘴唇……喂。”


莲张开眼看着他。海之并没睁眼,柔软的指节落在他的鬓角,接下来是眉梢。他仿佛要以这种方式将秋山莲的长相牢牢记在心里,哪怕有一天永失光明,也能依靠这双手分辨出自己同在这场没有赢家的游戏中苦苦挣扎的爱人。


莲于是起了分坏心,他伸手,捏住海之的耳垂,换来一声低哼。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了吗?”


被反客为主了啊。海之内心叹息。莲接受现实的能力良好,他极快地掌握了主动权,现在倒是轮到海之被架在火上烤了。


“并不是只有过去值得记忆……秋山,和我一起吧,停止无谓的争斗,成为明日的见证者。”他后退半步,终于睁开眼,那双海一样深的眼眸里被黑衣男人的影子盛满。


“这就是我的愿望。”


秋山莲愣怔片刻。他的确已被责任和愿望撕裂,但手冢海之徒手接住他锋利的刀尖,温柔地、耐心地拾起他的碎片,一步步将他拼凑、缝合,回到完整的秋山莲。


海之这样的人也会有脆弱的、破碎的、被击穿的时刻吗?莲不禁想。如果没有,自己此刻在他看起来,一定很狼狈吧?


他仓皇后退了半步,神志也逐渐清明:“但你已经成为骑士,即使反抗规则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海之笑了起来。


“不重要,”他说,“和想要实现的事情比起来,我的结果并不重要。但是,你会活下去。”


“只有一个人活下去的明日,也能叫做明日吗?”莲第一次如此轻声问道。海之被问得愣怔。


“如果想到达明日——”


“必须一同抵达吗?”海之笑起来 ,“我明白了,秋山。”


“你终于明白了,”莲低声说,“你未能理解的事情。”


海之吃了一惊。他或许没有意识到,他甚至低低抽了一口气。


“早点休息吧,”莲垂下头去不再看他,“再这么说下去,会被城户那家伙撞见也说不定。”


那日直到半夜真司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吃上特意为他留出的晚餐。显然,芝浦淳不打算就此罢手。至少到目前为止,真司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希望将骑士的力量用于打倒怪物的人。芝浦淳卷走真司的契约卡,又三番五次地挑衅,所幸这个性格恶劣的家伙没打算直接毁掉与无双龙的契约,不然,真司才是会遇上大麻烦。


但要尽快夺回契约卡是必须的。再拖下去,变数越来越大。目前只有这么几位骑士露面,其他人若不是还未被神崎士郎赋予战斗的使命,就是潜藏在暗影里,等着送出致命的一击。契约卡留在芝浦淳手里,难免夜长梦多。


看起来莲也是这么想的。他一贯是个主动出击的人,既然不能武力夺回契约卡,所以他挑衅芝浦,将他一同拉进入镜世界中。真司阻止不了他,海之来迟一步,他赶到的时候玻璃中已现出夜骑与坚甲的身影。真司站在那面玻璃前,双拳紧握。


“情况怎么样了?”海之敏捷地跳下摩托车,伸手将卡盒握在手里。


“那是我的契约卡,不能让莲自己战斗,”真司回头看他,目光坚定,“我得去帮他。”


明知道不可以的吧。海之内心暗自叹气。白板骑士的阶段他们都不是没经历过。


但他最后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即使是白板骑士被坚甲的契约兽扔出玻璃也太丢人了。在冲破屏障的那瞬间,真司迷迷糊糊地想着,幸好海之抢到了他的契约卡。不知道莲在想什么,他的战斗异常果决,海之甚至没来得及出手就被爆炸的气浪掀翻,以没比真司好多少的状态退出战斗。


“手冢……”真司狠狠地摔在地上,他满脸痛苦地揉着自己的腰——那里明天一定又红又肿,“莲这家伙真是……有时候我也会怀疑,但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海之可以听懂他未能道出的心愿。他在方才的冲击里同样摔到地上,此刻正狼狈地爬起。


但是没关系的。他在心里想。为自己的愿望而战并没有错——即使这代价是阻止别人用同样的方式实现他们自己的愿望。海之比真司想得开些——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要实现他的愿望。


“没关系的,城户,”海之笑着拍拍手上的灰尘,“即使是错误,也是正确的曾经,秋日会延续春日的生命,人们终会赢得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一个人可以有过去、现在、未来。


只要他有昨日、今日……和明日。


只要他拥有明日。


而我会背负那些错误。海之想。我会修正偏离的轨迹。


直至生命的尽头。


于是他对真司伸出手。


“和我一起,阻止他们的战斗。”


海之预见过莲的落败——但他没有想到芝浦淳这个玩心颇重的小孩子在某种意义上会冷酷得如此没有人情味。他差一点就死在莲的羽翼长矛下,却能在因莲心软而反败为胜时轻易说出恶毒的诛心之语。


“你很快会有麻烦的。”他对芝浦淳这样说道。


莲的痛苦、犹豫、挣扎无一不在提醒着海之,若不能找到两全之法,他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付出生命的那一刻。


“我不能……”


被海之拖回房间时,莲依旧痛苦而含混地嘟哝着。


海之转向真司:“城户,方便让我和秋山单独待一会儿吗?我想和他聊聊。”


真司投来担忧的目光,但他依旧点头,下楼寻找优衣的时候还贴心地关上了屋门。


小记者的脚步声渐去渐远,莲仰面躺在床上,他闭着眼,沉默着,仿佛仍沉浸在无法自拔的痛苦里。海之伸手碰他的额角,那里全是汗,在战斗中负的伤大概还在疼痛着。然后即将抽离的手忽然被抓住了。


他看到莲睁开眼,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移地盯着他。


“放开我,秋山,”海之轻声说,“我去拿毛巾给你擦一擦——你身上的伤口太多,不然该去洗个热水澡的。”


“不要走……”


睁开的双眼又闭上了。海之怀疑莲是否清醒。如果清醒,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发烧了吗?”他担忧地看着莲。后者不做回应。狭小的房间里交杂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海之听着莲逐渐粗重的呼吸,再次思考莲是否清醒着。


“这样睡着的话不行的,”他于是再次轻声开口,“身上还痛吗?我来帮你换掉衣服。”


“不……那个不算什么,”莲小声叹息,“我只是——只是很累……”


“无法战斗……无法停止……也没有尽头。”海之听到莲的喃喃。


诞生于黑夜的蝙蝠露出脆弱的颈项。


海之低头,看见莲滚动的喉结,看见自己被莲握住的手。


只要把手移到他的脖子上,然后用力就可以终结他的痛苦。有一瞬间这样的念头划过海之的脑海。他意识到想通过阻止战斗的方式结束秋山莲的痛苦,还有那么远那么远的路要走。


然而他最后只是俯下身,在滚动的喉结上落下一个轻吻。


“会有的,我会陪着你的。”


海之觉得自己也快要被割裂开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脱离他的控制。他被压在身下,莲的拥抱有些粗暴,把他勒得生疼,犬齿在耳垂上细细磨过,痛苦而灼热的呼吸喷吐在耳廓上。海之无法抑制地颤抖,为他似乎即将被拆吃入腹的命运。


摊开的手掌被另一个人的手指挤入指缝又紧紧扣住,莲惩罚般在他的脖颈上啃咬出一小块红痕。怀里的温度逐渐滚烫。海之不由得分神思考,莲是不是真的在发烧。


“小心你身上的伤口,”他小声提醒道,“你伤得很重。”


“只有这一次,”莲把脸埋进他的颈窝,传出来的声音也因此发闷。坚硬的发梢扫过他的下颌,有些发痒,“什么都别想。”


好吧。海之在心里叹息。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只有今晚,他会收拾残局。


真司一直待在楼下和优衣聊天,从莲受伤的来龙去脉一直谈到神崎士郎的所在,再到不甚明朗的未来。直到女孩困得有些坚持不住:“手冢和莲——他们还没聊完吗?莲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这么有精神啊……”


真司望向楼上:“谁知道……平时这两个人哪有这么多话可说。”


他不知道天花板之上的房间里,故事已近尾声。混乱的吐息交杂着,海之咬着嘴唇克制溢出的闷哼,而莲一直看着他,眼神清明。


占卜师的大脑逐渐混乱、空白。某一刻耀眼的白光闪过眼前,他失去了视觉,于是无法控制地低吟出声。


“秋山——嗯!”


莲伏在他身上低低喘息。


“会没事的,”他抚摸海之汗湿的额发,“我向你保证——我会没事的。”


“你要记得告诉城户去买一点退烧药……”海之陷入混沌地半梦半醒,“你真的在发烧……”


真司已经困得趴在桌子上,眼睛半睁半闭。到底怎么了?在说什么?怎么还没说完?他脑子里一直在循环这几个问题。莲在楼梯拐角探出个搭着毛巾还在滴水的头:“城户。”


“嗯?”真司看起来仿佛在梦游,“你们聊好了?怎么是你下来啊,手冢呢?你该不会又对他动手了吧莲……”


“你在胡说什么?”莲皱眉,“赶快上来睡觉。”


但战斗未能阻止。后来芝浦淳这个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的毛头小子挟持了优衣,死在无谓的战斗里。真司显而易见地消沉,而海之始终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


他心里大概也不舒服吧。秋山莲想。仓皇躲避假面骑士铁兵的最终降临时,海之下意识地靠近了他,同他向一个方向躲闪,小小的读卡器像一面盾牌,试图为他遮挡几分炮火的伤害。在这场战斗中他有了牵绊,见到芝浦淳死去的场景,难免会想到若不能及时阻止战斗,这一天也将是他们的明天。


“莲,”但真司显然没想那么多,“已经第二次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还不打算停下来吗?”


“他不该绑架优衣,他的死是咎由自取。”莲背对着真司和海之,他回避真司的问题,回避心底的挣扎,试图抚平混乱的思绪。


“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海之这话像在戳气球一样戳破了秋山莲看似牢不可破的伪装,茫然、无措、惊惶……这些情绪一刹涌入秋山莲脑海,又在瞬间被他一把挥开,以一种叫做“恼火”的情绪发泄出来。


“你总是摆出那副觉得自己看透了一切的样子。”他气极地冲到咖啡厅门口,将真司撞了个趔趄,透过敞开的窗子,他们听到莲在楼上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手冢……”真司犹豫了片刻,“或许这么直白会伤害到莲的。”


“无法直面自己的痛苦,将会永远在痛苦中沉沦下去,”海之掌心垂下被细线拴牢的古币,“你也很清楚这一点。即使要阻止骑士战争,太懦弱太回避也是做不成什么事的。”


“手冢……”真司喃喃道,“但坚甲就这么死了,他兴许走错了路,可他还那样年轻——就死在我眼前,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真司在不停地揉搓自己的头发。海之看着他,他脸上的纠结与挣扎无法作假,痛苦如实质化般要溢出将真司淹没。


但他还不知道——他没有看到,那是他们每个人的结局,每个卷入骑士战争之人最终的归宿。


“感到痛苦吗?”占卜师望向垂吊的古币,明明无风却仍如孤舟在狂风中般无力飘摇着,“即使是你也能预见结局的靠近啊。”


“谁说的!”在听到这句话时,真司终于停手,他皱起眉头。


城户真司的金发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海之于是短暂地失神,真司继续说了下去:“感到痛苦的时候,明明是更加靠近希望了啊——”


靠近希望了吗?


占卜师望向满脸不服气的记者。是啊,你什么都不懂。海之在心里想。如果真的是靠近希望,如果真的是靠近希望……


我该怎么拯救……


该怎么拯救我那被命运推着向前,身不由己裹挟进洪流的无望爱人?


记忆中涂抹着蝙蝠图案的白纸仍在熊熊燃烧。破灭的命运并没有停下脚步,海之清楚。


“手冢,即使时间辗转轮回,也不一定非要循环往复吧!”


“难道不可以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生生不息吗?占卜师想。决出最后的胜者,赢得新的生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也算是一种生生不息吗?


“我想起来了,我是在二月成为骑士的——”真司挥动着拳头,“即使如此,我还是坚信,骑士战争可以被阻止的!”


“只是——”他似乎犹豫起来,“神崎士郎究竟为什么要挑起这场战争呢?”


海之接过话头。


“我占卜过神崎士郎的命运——什么都看不到,我只看到一对金色的翅膀。”他说。


“金色的翅膀?”真司茫然,“像是某种图腾那样吗?难道说……神崎士郎也是假面骑士吗?”


旋即他又自我否定:“不可能的吧。”


“怎么会有骑士活在镜子里啊?”他转向海之,眼里尽是迷惑。


“也许忽略了什么事情,”海之将古币收回掌心,“我们未曾发觉。”


“但如果可以,”他望向真司,“有些真相得凭借这双手去自己发现。”


也许真相看似遥远,却离他们仅仅一步之遥。


受到婶婶拜托为优衣占卜时,海之本来也当成一件工作——这种窥探命运的小把戏他做了太多,那双眼盛过了无数人的人生。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件平常的小事,直到——


发现结果是“无。”


海之几乎顾不得婶婶的碎碎念。他从未想过神崎优衣的未来竟会是“无”。他本来并没有头绪。但在此刻的震惊下他诞生了大胆的、新的猜想。


如果,镜世界原本和神崎士郎并没有关系呢?如果真正的症结是神崎优衣呢?


毕竟她看起来是那么地天真善良,像每个被家人严密保护着的孩子一样。这个猜想需要验证,但他要找合适的机会。


他仍旧在阻挡命运不容延缓的前行步伐。阻止秋山和城户的战斗。哪怕莲曾经跟着浅仓不管不顾地离开,哪怕莲曾经动过念头要浅仓代替他击败城户真司。但唯独对浅仓威,海之的态度产生了那么一丝微妙的差别。


“那个怪物是坚甲的契约兽,它盯上了打倒坚甲的你,”再次遭逢浅仓威时,海之的神色在夕阳下逐渐分辨不清,“小心点吧。”


他说出“小心点吧”的时候竟然还带着笑。可莲看得出这是在威胁,他分明一直咬着牙,他的眼神里藏着不加掩饰的、浓重的恨意。


手冢海之这样的……冷静自持之人,也会有如此强烈的爱与恨吗?


彼时,莲感到恍惚。


“停止战斗究竟是不是对的呢?”曾有一次真司这样问海之道。


“我也不知道,”海之坦诚相告,“但是这是我必须坚持下去的事情——或许你就当我有私心吧。”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该怎样去停止战斗?”真司心有戚戚。


“城户,浅仓同其他人不一样,你要谨记。”


“对浅仓威那样的人来说,继续战斗的成本太过低廉。”


海之垂眸:“想要停止这一切,恐怕还要再想别的法子。”


真司似乎也感到了一瞬的气馁:“那家伙……”


但这气馁也仅仅维持了一瞬,他很快振作起来:“虽然无法用常理来理解,但那家伙毕竟也是个普通人。”


“不,”海之摇头,“浅仓威并不能算是普通人。”


从知道浅仓威成为了假面骑士王蛇的那刻起,海之明白,这场战斗已无法用常规的方式来停止。


“我会找到因由。”


“诶?”真司愣怔了片刻,他似乎未能理解海之口中的因由。


“不想知道吗?”海之笑了笑,“沉没在金色翅膀背后的真相。”


“你要去主动寻找优衣的哥哥?”真司瞪大了双眼。


海之点头:“这件事,暂时不要对秋山说。”


“从前或许还只是好奇,可现在想要停止的话,必须弄清楚,神崎士郎发动骑士战争,想要获得的是什么。”


“这场战斗很有可能本就是因错误的爱而起……不,现在仍有很多事不能确定。”


至少,神崎优衣发现的神崎旧宅照片,给他提供了更多的可能。这个看似需要保护的少女,关键时刻实在是帮了大忙了。


这大忙包括但不限于,他在那里见到了金凤雷霆——对他来说那是杀死齐藤雄一的仇人;他见到了神崎士郎——虽然神崎士郎并未给他问题的答案;他得到了生存卡——尽管代价是手心痛得牵动心脏的纵深伤口。


海之揣着满腹心事回到咖啡厅。此时他终于逐渐也看不清扑朔迷离的命运,但他依旧想要保护秋山莲——第一次,他主动占卜起下一位消失的骑士。


真司听闻下一位消失的骑士是海之时着实吃了不小的一惊。但他的情绪被海之敏锐地感知。


“占卜的结果并不是一定会发生,”海之第一次这样对他说,“这个消息,暂时也不要告诉秋山。他现在的情绪并不稳定。”


“可是……”真司似乎还想说什么。


“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他,并请求他的帮助的,”海之安抚地拍他的肩,“但在此之前,很有必要再去神崎家的旧宅,我要确认一件事情。”


如果不将这个请求说出口的话,说不定不会被怪物缠上。真司在看到海之被扯着脖子拖进镜世界的时候,曾有片刻如此想过。不过当时也来不及细想。在回忆中,手冢海之罕见地暴怒,摆出一副连生命也不顾的样子去战斗,那是唯一一次。


“怎么了?”真司已经对着空掉的茶杯发呆很久,连杯子被莲拿走都浑然不觉,即使是秋山莲,看到这个样子也不得不多问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镜怪物抓走了你的灵魂。”


“啊……不,没什么,”真司的目光迟缓地移向莲的脸,“在想手冢的事情——金凤雷霆找上他,不知是不是神崎士郎的主意。”


“他干掉了那个怪物,我从来没见过手冢那样暴怒的样子……”真司仍心有余悸。然而这话落在莲耳中又有了别样涵义。


“手冢那样的人竟然也会暴怒?”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为什么?”


“啊……”


城户真司语塞。显然,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而莲意识到了什么。


“其实……”


秋山莲知道,手冢海之接替他的友人齐藤雄一成为了骑士,为了修正齐藤雄一的命运斗争至今。但他从未抽丝剥茧,触碰过埋藏在表象之下的那些细节。齐藤雄一因何而死,手冢海之又为何有机会补上这个空缺——神崎士郎怎么可能默许一个并无战斗意志的人完成这一切?


他从未细想,而今从真司的口中,他终于得以获悉完整的事实与环环相扣的始末。于是莲第一时间找上海之。


“手冢,神崎旧宅的危险,应该无需我多说。”秋山莲眉头紧锁。


“确实会有危险吧,”海之低头望向缠绕在手心的绷带,“不过,机会往往也正是出现在这种时候的,不是吗?”


“可你明明已经知道,神崎士郎选中浅仓威,就是为了对付你!”


“那又怎样?”海之反问道。


“他想要杀死你!所有违背他战斗意志的骑士都将被他想尽办法清除掉,你已经受了伤,倘若再……”莲几乎一反常态地说出这些话,他心头不安的预感正在愈演愈烈。


然后这语句忽然被打断了。


“若此身可以作破局之棋,我会笑着赴死。”


秋山莲看不懂海之那样的眼神。那个眼神是如此坚定,却如此柔和。在每一次劝告他停止战斗,在说出会始终呼喊他的名字时,手冢海之都曾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偏此时此刻,这个眼神如此灼人。秋山莲恍然,他分不清在花鸡暖黄灯光下共度的那些夜晚,究竟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于是他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空空落落。


可自己明明……满身负累。


小川惠里、神崎优衣、城户真司和……手冢海之。一个单薄的愿望,保护不了所有人。


“你就当我是在赎罪吧。如果我真的死去,”海之在微笑了,那张脸上一片轻松,“秋山,拜托你和城户,抓住未来。”


“他曾改变过你的命运,他或许真的可以。”


“他曾……什么时候?”莲感到无以复加地震惊。


“在我阻拦你和假面骑士坚甲战斗之时,”海之已经跨上摩托车,“我预见过……你的死亡。这就是最初我阻拦你的原因。”


“原本那一次你是要在战斗中死去的,但是城户真司,他的到来改变了既定的命运,你得以活下来,秋山。所以你比我更需要这张卡。”


“如果可以……”


占卜师的后半句几乎消散在摩托飞驰而过的风声里:“让我见一见你使用它的样子。”


莲低头看向那张卡,它有着锋利而冰冷的边缘,画面上的翅膀却栩栩如生。


那是生存下去的希望。


那是被拱手相让的希望。


“莲!”真司匆匆从咖啡厅里跑出来,他衣服还没穿好,外套的袖口缠在一起,“手冢呢?已经出发了?”


他迅速跨上小绵羊,一边戴头盔一边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冒险,我和他一起去,优衣拜托你好好照应!”


莲忽然有些想笑,但那笑意还没浮现到嘴角便消失了。终归,真司和手冢有着相同的目标,即使连行动都想要一起。


那此刻的自己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似乎在潜移默化之中,自己也正朝着有些不受控制的方向滑落。


海之的摩托骑得很快,真司几乎在神崎旧宅的门前才追上他:“手冢,自己到这种地方来也太冒险了吧!”


“嘘,”海之本来正把摩托停好,却突然警觉地望向神崎旧宅二楼的窗子,“你听。”


他看到有绚烂如烟火的光绽开在那扇窗里,随后有十三个黑影依次划过,破碎。真司不明所以:“诶?有什么声音吗?”


真司听不到命运的呼唤。海之叹了口气。


“是镜怪物吗?我没有听到……”真司怔怔地望向他。


“不,”海之摇头,“你看得到吗?那扇窗,有未来的影子。”


真司随着他的手指仰头看去,他看得如此用力和用心,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海之微微黯淡的表情。


“抱歉……可是手冢,那只是一扇窗啊。”


城户真司是看不到的。海之知道。他望着明净的玻璃,那映射的是所有人的落幕,承载着所有人烟火一般绚丽短暂的人生。那扇窗子分明写满了骑士的命运。


可是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会找到真相的,城户,我向你保证。”


即使付出一切,我也会终止骑士战争,绝对。


“这样的话……”真司嘟哝了一句,“我们果然还是进去看看吧!”


金凤雷霆已死,但作为镜世界可能的缔造者,神崎士郎是不会缺少作为打手的镜怪物的。真司看起来比海之还要小心:“手冢,千万要警惕没有粘着报纸的玻璃。”

 

“没事的,”海之的回应几乎轻描淡写,“神崎士郎现在……大概还无法杀死我。”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的占卜……”震耳欲聋的鸣响声打断了真司的话,“来了!”

 

空荡的房间内回荡着神崎士郎的声音:“战斗吧,这是给你们的忠告。这条路不会因为你们的阻碍而停止。”

 

海之反应迅速,他朗声回问道:“到我问你了。你发起战争,有不能停下的理由——”

 

他在那一瞬想到无法停止战斗而痛苦割裂的秋山莲,于是他继续说下去:“莫非是为了拯救谁吗?”

 

嗡鸣声还在,但神崎士郎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啊!手冢,”真司瞪大双眼,“难道说,被你说中了吗?”

 

海之已经来不及回话,有怪物从镜中涌出,钳制住他受伤的手,他几乎瞬间就被扑倒淹没。真司冲上前去,就着变身被一同拉扯进镜子里。

 

落入一大群镜怪物的围攻是手冢海之也未曾想到的。他本想着若是有一两只怪物,刚好顺手解决掉。看起来神崎士郎已经开始不择手段,此时此刻他倒是有些庆幸城户真司也在,可以同他并肩作战——“神崎士郎看来下了血本,这么多镜怪物跑出来围攻我们。”

 

“喂!别这么轻描淡写啊——”

 

回应他的是真司在手忙脚乱中的“谴责”。

 

“知道了,”假面骑士海鳐后退,同假面骑士龙骑背抵背,“虽然不想战斗,不过对面是怪物,没道理不放手一搏的吧。”

 

“说得也是啊。”真司握紧手中的龙军刀。

 

即使擅长与怪物搏杀,面对这种程度的群殴也总是会力有未逮。金发记者和占卜师几乎是且战且退,仓促从镜中冲出的瞬间解除变身摔倒在地,两人都滚落一身的灰。

 

“好险——”真司捂着胳膊,神色有些痛苦,那里在刚刚的战斗中险而又险地替海之挡住了怪物可能致命的偷袭,“幸好同你一起来了,不然——”

 

海之也倒在地上喘息着,额前全是汗:“我的确也没有想到……抱歉,城户。连累你受伤。”

 

“这样回去的话……”真司艰难从地上爬起,“一定会被莲嘲笑的吧……”

 

“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的答案了,”海之身形也有些踉跄,真司摆手,拒绝了他的搀扶,“不过这么狼狈的样子……的确会被秋山嘲笑吧。”

 

两人回到花鸡咖啡厅的时候,莲就在外边有段距离的地方等着。或许是为了压制心头那点微妙不安,莲一直低着头,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他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真司和海之出现在道路尽头的身影 。

 

“你怎么在这里……莲,”倒是真司眼尖,向他快步走来,他脸上还有在方才战斗中不小心沾染的灰,“神崎士郎指使镜怪物对手冢出手了……他好像等不及要做什么事情一样。”

 

“没什么要紧的,”海之在他身后迎着莲有些凌厉的目光举起双手自证清白,“我并没有受伤。”

 

莲越过真司,抓住占卜师的肩膀,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要相信城户的战斗力。”占卜师带着笑眨眨眼。

 

黑衣男人假装没看到他的西装沾满灰尘,转而又看了真司,倒是这家伙的胳膊看起来有些不自然地弯曲。

 

“莲,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真司感到不解,但莲已将目光移开,没有拆穿他的狼狈,算是和没回答他“为什么在这”的问题扯平了:“找到新的线索了?”

 

海之变魔术一般摸出火柴盒,动作利落地擦燃一根火柴:“看起来,神崎发起这场战争的目的也是为了拯救什么人——倒是和你很像,秋山。”

 

“啊!如果是这样,他想拯救的是谁?……难道是优衣!”真司挠头道,“但是优衣看起来很正常啊……答案果然还是一个谜团吗……”

 

“别担心,”海之隔着火柴梗燃尽的青烟对他笑笑,“虽然还看不到真相,但神崎士郎既然已经亲自现身,证明我们十分接近真正的答案。”

 

“而他让怪物对我出手,证明他害怕我,害怕我寻找到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好事。或许,我们就要找到停止这一切的方法了。”

 

占卜师对着他微笑:“城户,快回去擦一点药吧,你的胳膊不及时处理的话,明天可能要淤青一大块的。”

 

真司闻言如梦初醒般点头:“啊!说得也是,莲,我先过去了,你们两个也早点回去吧,说不定明天还有一场大麻烦呢。”

 

他并没感觉到哪里不对,也没有想到为什么莲听到自己受伤的事情一点也不惊讶,也没有嘲讽他。金发记者的身影步履轻快地消失在视线里。两人一时间皆是无话。

 

“真的能找到……关闭镜世界的方法吗?”

 

最终瘦长的黑衣男人先开了口。海之抬眼看他,但莲并没有同他对视。方才的问话仿佛也只是海之的幻觉。

 

“只要你相信,就会有的。”他于是说出这句模棱两可之言。

 

秋山莲终于肯看着他的脸:“不需要任何牺牲……就可以关闭镜世界的方法?”

 

海之摇头:“付出什么代价,暂时难以确定。”

 

他脸上并没有恐惧或紧张。相反,海之的状态松弛得不像话,看来方才占卜的结果很好。莲不由自主地想到,若是保持着这种状态去战斗的话,他一定会后悔的。

 

“不过怎样开启,就可以怎样关闭,这个道理不会错,”他缓缓向莲解释,“能做到的人未必是我,我之所做,只是在为这个目标铺路。”

 

秋山莲又在不由自主地蹙眉。海之看到他下压的唇角,他在竭力抑制自己内心的苦闷和焦躁。

 

于是占卜师率先推着车朝咖啡厅的方向走去。在路过莲身边时,海之轻拍他的肩。


“放心吧,秋山,如果骑士战争被终止,我一定尽全力帮你想办法,救治小川惠里。”


“毕竟……”占卜师双眼带着清浅笑意,“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愿望。”


也许终结这场荒唐,也算是好事。莲有一刻发自心底地这么觉得。不必再痛苦挣扎,不必再艰难抉择。自己可以再次成为一个普通人,尽普通人的全力救治惠里,然后再……和自己想要携手同行的人一起,过完普通人平淡的一生。


若是真能做到的话……。


海之已经快步向前走去,身影落在繁星的清光里。莲依旧沉默,路灯下的影子愈拉愈长。


前方有明亮的咖啡厅,温暖的红茶,绵软的被褥和微笑的女孩,在等着他们回家。


“喂。”莲终于还是开口叫住了他。


“有些时候我甚至在想,”他仿佛带着几分自嘲,“你和城户那家伙,是不是真的懂我们背负的东西,面对的结局。”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于是莲看见海之回头。


“秋山。”他说。


“秋山,你知道这一生,希望总要比遗憾更多。”


所以坚信自己坚信的路,终会云开月明的。至少此时的城户真司如此相信,此时的手冢海之如此相信。


也许,秋山莲也愿意如此相信。


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正在激烈碰撞,莲在黑暗中睁着眼,静默地看着天花板。他已经很久没在深夜失眠,真司的呼噜声早已响彻云霄,海之也吐息匀称,他仍在翻来覆去,带出被子与衣服摩擦的窸窣声。


“睡不着吗,秋山?”


海之的声音隔着帘子轻轻传来。显然,这位呼吸平稳的住客今日也加入在静默望向天花板的行列。


“嗯。”莲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他不知为何心烦意乱。这种烦躁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难捱,想要开口却习惯性缄默。或许不把不好的预感说出口,那预感便不会成真。即使是秋山莲,在某一刻也会抱着这样侥幸心理。他听见海之起身,轻轻趿拉鞋子的声音,而后一个毛茸茸的头伸进他的帘子。


“别担心,”海之安抚道,“要出去坐坐吗?”


的确有些话想要说说又不想吵醒城户这个笨蛋。秋山莲如此自我安慰地想着,和海之一前一后地溜出屋门。


“看起来,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他们面对面落座,海之仔细端详着他,“但不敢说吗?为什么?”


萦绕在心头的烦躁愈发重了。莲下意识蹙眉:“没有,只是有些烦躁——天气太干了。”


他听见海之轻笑了一声。


“真是蹩脚的谎言。”


那双手指修长的手伸过来,轻柔地在他眉间抚开,莲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蹙着眉的苦恼表情被海之尽收眼底。占卜师扬起下巴,垂眼看他。


“记得吧?我们会一起成为明日的见证者。”


他倾身过来,在褪去伪装的尖利男人额前轻轻烙下一个吻,表情可谓虔诚。


于是蜷起的手指被轻而易举地挤入展开,莲将他的手托在唇边回敬。月色温和地倾洒而入,打在交缠的发梢和渐乱的呼吸间。卧室传来含混不清的嘀咕声,大概是真司又在说梦话了。


于是占卜师起身,推着莲的肩把他推到屋门。


“明天会来的,很快了——秋山,再等一等。”


直到仰倒在床铺上,莲依然觉得唇边留着余温。海之道晚安的声音悄悄传来。


“睡吧,明天是新的一天。”


无需占卜,海之能预料到:神崎士郎指使镜怪物对付他不成,便一定会挑拨骑士前来与他对抗,而最好的人选无非就是浅仓。


眼下最大的危机不过如此。


即使占卜师常用玄学断定命运,并不妨碍他的确是个睿智之人。


真可惜,人类现在暂时还未能发展出用睿智的头脑来对付狂暴的毒佩剑的能力。


直到真的对上浅仓,海之才讶然发现自己的确调动不来什么战意。神崎士郎在战前对他说的话如怀疑的种子深种于心,但感谢浅仓至少没有拎着铁棍来找他肉身战斗——海之捏紧手中的邪恶尾鞭。浅仓已经发动了他的攻击,但自己——自己偏偏在此刻产生动摇,无论如何这都不该。


他在狼狈招架的余裕中忽然想通——神崎士郎最擅长的不过是挑拨人心。若能坚信自己坚信的事情,一切都将正确地发展下去。齐藤雄一,他从始至终,并不曾后悔过。然而自己受神崎士郎影响,竟也诞生了片刻动摇——


原来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但是。


太迟了,秋山,太迟了。


真司已经接替他的位置,冲上前和浅仓无声对峙。对面的并不是可以温柔以待的敌人,然而真司此刻显然落入下风。假面骑士王蛇的最终降临已经蠢蠢欲动,看来有些事情是时候了——


若是等不到黎明到来的话,那就让我留下那个能够带来转机的变量,独自……完成这场盛大谢幕吧。


秋山,他在心里想。莲,未能脱口而出的名字便留到来世相认吧。


占卜师想起,许久前他曾在盘坐花鸡咖啡厅的地板上呼吸屏住,隔着火光看见有谁未能抓住谁垂落的那只手。


看来……无论轮回多少次,有多少人的命运被改写,唯独这个结局还是没有被打破啊。


手冢海之自嘲地笑了一声。停滞在半空的双手终于猛然推出。


“手冢——!”


秋山莲在全速奔跑中忽然被猛烈而尖锐的疼痛激得踉跄。有什么片段在脑海中闪过,他仿佛被夜骑的骑士剑刺穿了心脏,骤然无法呼吸。他姗姗来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迟来酿成大祸。轻车熟路钻进玻璃的时候,莲正见到站着的假面骑士王蛇、躺倒在地痛苦翻滚的假面骑士龙骑和一动不动伏在地面的假面骑士海鳐——不,他已经解除变身,变回手冢海之的原身。


秋山莲心头涌起浓重的不祥预感。但他不能分神,一场恶战正等着他,他必须全力以赴,为重伤的手冢和力竭的真司争取逃脱的机会。生存卡锋利冰冷的边缘紧紧贴着他的掌心。此时此刻,这件事也只有他能够做到了。


然而命运并不会放弃给这位姗姗来迟者以最重的惩罚。


秋山莲终于艰难脱离战斗找到城户真司的时候,后者正呆滞地跪坐在地上,而他心念中的那个人静静躺在地上,悄无声息,一身红衣亮得扎眼。优衣在不远处捂着嘴,竭力抑制着指缝间渗出的低泣声。


“手冢他……”


“城户……?”


“他……还活着吗……?”


莲的声音忽然微不可查地颤抖起来,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涌进眼眶,无法抑制地使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黑衣男人慌乱于自己的变化,猝然背过身去。真司犹沉浸在悲痛中,眉眼被金发挡住,莲只听到他哽咽的声音:“他是为了救我,才……”


开玩笑的吧……


怎么可能啊。


明明一切都刚刚好起来,明明想到了可能存在的破局之法,明明有他未能完成的许诺、未曾实现的心愿,明明只差一步……


原来……


原来……


原来梦是假的,镜中的生命是假的,支撑他们走到此刻的希望也是假的。


骑士战争是不会停止的。这条漫长的路……同样是没有尽头的。


秋山莲感到割裂地痛苦,而海之口中的名字噤于唇齿,熄灭在永恒的光阴里。


海之死在无望的春天。


那一日没有下雪。莲想。春日是不会下雪的,镜中的大火燃烧了一天一夜,而秋山莲在摩托车的反光里看到自己颓败又缄默的脸。


会有下一个秋日来延续他们如今留下来的希望吗?秋山莲不知道。希望是否真的存在?


秋山莲也不知道。


可他明白,那些爱是真的,恨是真的,汹涌的欲望,澎湃的感情,那愈发浓烈的、埋藏在身体深处的遗憾和不甘,全部都是真的。


他们似乎都忘记了,骑士战争本就是因骑士的欲望而存在的。每个人……都是在为自己希望的明天而战。


而手冢海之躺在冰冷的地上,身形单薄,面色苍白,陷入再不会醒来的沉睡。


于是曾点燃自己的、战斗的理由……从此也无处可寻了。


该怎样结束这一切?该怎样从这场噩梦里醒来?是否痛苦承受得够多,就再也不会感到绝望?而今终于没有人来开解这一切。这一刻,秋山莲感到深切的无措与茫然……无法言说、不可言说。他只是沉默着,跨在摩托上,坐在花鸡咖啡厅的门口。


卡盒被死死捏在掌心,硌得他生疼。它是冰冷的、坚硬的,仿佛此刻唯一坚实牢固可以依靠的东西。


“还要……继续战斗下去吗?”


可那张生存卡代表着海之的愿望。


“不能……继续战斗下去吗?”


那海之的死亡究竟有什么意义?如果连继续战斗下去复仇都不能够做到的话。


但他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来得及做到,还有那么多……也许手冢海之走到今天这一刻已经没有遗憾,可是……


可是我……可是我还没有见过他暴怒的样子,他也还……没有见过我使用那张卡的样子。


莲想着想着,忽然笑了。


旋即他又沉默。那人已经埋葬入时光洪流,留下的只有未竟之愿。而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他诸多使人意外的样子。


他永远、永远听不到那一声回答了。


人有昨日今日明日,没有前生今生来生。


小绵羊已经停在花鸡的门口,秋山莲看到车把手上那顶熟悉而刺眼的红色头盔。


他也挂好自己的头盔,推开门。咖啡厅里依旧亮着暖黄色的光,围裙搭在椅背上,优衣不在前台,屋内寂静无声。只是吧台上摆着一根正燃烧着的,白色的蜡烛。


秋山莲向着摇曳的烛光走去,他的手指碰到口袋里什么东西锋利冰冷的边缘。烛泪缓缓滑下,西洋硬币掉落在吧台下无人问津的角落,沾满积年的灰尘。


“向前去吧。”他对自己说。


毕竟。


“这一生,希望会比遗憾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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