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归何处（番外三：人有悲欢离）
•写着写着又虐了系列
移花宫的大师兄是苏小白。
就像丐帮的大师兄是江山，太白的大师兄是公孙剑一样。
大家都知道。
后来苏小白做了移花宫的大总管。
苏小白还是大师兄的时候，对门里的师弟师妹们都特别好。
大家也都知道。
所以苏小白做大总管的时候对弟子也特别好。苏小白不靠威严服众，但是众人对他无所不服。
所以就像苏小白大总管曾经是移花宫的大师兄一样，苏霜华大总管曾经也是移花宫的大师兄。
苏霜华当年冷清，俊朗，武艺又高出少宫主子桑不寿，他自然是当时的移花宫花海幻境里被见得最多的那个人。男女老少，几乎都在花海幻境里见过苏霜华。
苏霜华自己也通过了花海试炼。
他在幻境中见到了他的父亲苏碧落。
苏霜华一直很敬重他父亲的为人。为了当年一个承诺取消婚约护了子桑葳蕤宫主一生，一生还没完，他继续辅佐了子桑葳蕤宫主的孩子子桑无归宫主。
苏霜华也很敬重子桑葳蕤宫主，虽然他印象里子桑葳蕤的脸都已经模糊不清。苏霜华做大师兄时的宫主子桑无归很欣赏他。后来一直被他守护的子桑不寿当上了宫主。
再后来子桑不寿出海去了，一去中原便是九年，第九年的时候苏霜华去找他，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苏小白。白白净净的奶娃娃被苏霜华抱在怀里，名字是苏霜华取的。老话说得好，生的请一边，养的恩情大过天。
苏小白刚被抱回来的时候也一直哭，苏霜华一个男子如何会擅长哄孩子，原本很是头疼，不曾想后来，许是苏小白熟悉了苏霜华身上的气息，苏霜华一抱，他就不哭了。
于是苏小白就这么长大了，并且眼睁睁把子桑不寿宫主甩手掌柜的行径都看在眼里。
当然，苏霜华像块望夫石一样任劳任怨操持着移花宫顺便等子桑不寿回来的日常也没逃过苏小白的眼睛。
其实八荒里边的甩手掌柜还挺多的，硬要说起来太白那位剑神也是甩手掌柜一样地把庄子丢给了风无痕，顺带成立了偌大一个太白剑派。唐门的掌门也不当事，门里事务几乎全靠太夫人决断操持。再比如白云轩跟着公子羽甩手就离开，给天香留了好一堆烂摊子。
苏小白更小一点的时候曾经为苏霜华愤愤不平。他问苏霜华说：“父亲，既然宫主爽约，你又为何要事事为他着想？”末了还小声嘀咕了一句：“他都不在乎你的感受。”
彼时苏霜华正在批阅星月将军呈递上来的关于水师情况的报告，闻言放下手中笔一脸严肃地对苏小白说：“宫主放不放在心上那是他的事，我教给你的是你的义务，至于宫主。”苏霜华顿了顿，“他没有义务要对大总管负责。大总管的存在便是无条件辅佐宫主。”
真是无趣且不公平啊。
苏小白心里想。
你看，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每天见他的人有很多，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对大总管之位的真实想法。
“走，带你去放风筝。”苏霜华忽然起身，淡淡地说。
多年以后的苏小白仍然记得这一幕，虽然他后来知道苏霜华是以为他陪苏小白的时间太少才导致苏小白对宫主有意见。
但是那一天却始终深深印在他的心里。
东海移花是世外仙人。
大家都觉得这是一种褒赞，苏小白也一样。
直到有一天，洛思归带着沈妄言和阿七登上了移花岛。直到那一天痛的视线模糊的苏小白听到沈妄言在东海边对苏霜华说：“你们移花不是一向自诩世外仙人吗？怎能随随便便杀人？”
虽然沈妄言是个混蛋，但他说的话并不是没道理的。原来承担更高的名望就要被期许做到更多，规矩更多，枷锁也更多。
大总管也是一样。
金装玉裹的枷锁。
后来子桑不寿宫主带回了垂死的少宫主。苏小白远远地看着一切。
后来苏霜华去世了。
子桑不寿宫主说这是移花的一个劫数。苏小白曾经想过，叫不寿的是子桑宫主，就算是劫数，也不应该应到苏霜华的身上——这一切和几乎不踏足中原的苏霜华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忍住了，把这个想法又放回心底。
那段时间移花宫大乱，掌事之人已经不在，甚至没有人去关注要陪同恢复的唐青枫前往中原的苏小白——到底有没有通过醉心花之试。
苏小白是去了的。
在一个平静的阴天，无星也无月的夜里，苏小白独自踏足花海。其实他是这一辈里公认最优秀的弟子，就算真的未通过试炼，也并不会受到非议，但他还是去了。
因为他想见苏霜华。
不过他的愿望落空了，他并没有见到苏霜华，他见到的人。
是子桑不寿。
那天苏小白淋着雨回到住处。听着雨声熬了一宿没合眼。
他想不通为什么他会见到子桑不寿。
直到后来苏小白辅佐唐青枫管理移花宫的时候他才明白，他之所以会在花海幻境中见到子桑不寿是因为苏霜华当年教导他要无条件辅佐宫主。
所以他从未想过与作为宫主的子桑不寿兵戎相见，他不愿有一天有那样的情况发生。
无疑苏小白是打赢了幻境里的子桑不寿的。
苏小白那时已有计较，关于前去中原，唯有一事尚未能定夺，关于移花的入世。
于是即将前往中原的苏小白做了个艰难的决定，要打开移花的大门。
与机遇协同而来的就是无数风险，苏小白曾抉择许久，最后他在苏霜华曾经的居处看到了一封信。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也许只是为了追忆苏霜华的指引。
那封信许是收拾东西的时候落下的，笔迹还崭新，不是陈年旧物，苏小白翻过信封正面，是苏霜华遒劲有力的字体。
“吾儿，小白亲启。”
苏小白的手没来由地颤抖起来，他匆匆拆开那封信，点燃桌子上的灯就着微光阅读起来，他用力捏住信纸的指尖发白。
“我很遗憾与你同行的路只能到此。抱歉以后的路，不能引你走下去。”
“将移花大总管之位交给你，我很放心。能够抚养你长大，想来是我一生之中所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我仍有三件事需嘱咐于你。”
“其一，移花是时候积极入世，武林风云如今变化莫测，宫主的事情证实了这一点，移花亦不能再固步自封。这一件事情，我想你能够想到，如你还在犹豫不决，我便帮你做这最后一次决定。”
“其二，少宫主所作所为，是为武林公义，你要辅佐于他，更要珍重自身。”
“其三，如若日后移花受到侵扰，诸人皆道我欲领移花入世与青龙会为敌，必有后招，但可知我并未留下什么底牌，我为移花留下的，除了我自己，如今便只有你。”
“而你是全族的统领，如有必要之时，你要记住，不需犹豫，你的话就是移花全族之人必须遵从的命令。”
“我会永远以你为傲。”
“父亲，若经年以后天上相见，前尘不再，我也不再，愿你还能赐我名姓如初。”苏小白低声说道，然后他撕了手中信纸，任碎片在一盏昏灯里燃尽。
所以当那个中原姑娘登岛而来的时候，苏小白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今后若有人伤他一分，东海移花必倾全族之力，十倍报之！”
苏小白一生无他，唯有一苦求不得，他曾深受其扰，最后终于松手任它去自然流转。
几年后苏小白送唐青枫回中原时，在路上遇见过一位身形佝偻，白发苍苍的拄杖老人。
“大总管伤养得怎么样，身子可还好？”老人家颤颤巍巍地问道。
苏小白沉默了短短一瞬，只有一瞬便笑着答道：“大总管很好，多谢老人家记挂。”
“那就好，大总管是个好人，好人哪，应该长命百岁。”老人用力地挥了几下手。
苏小白报以微笑。
直到老人家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唐青枫才敢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苏小白。
唐青枫知道这话不该问，但还是想问。
“这位老人家是十多年前中原渔船遇到风浪失事来到移花这边的，一船几个人只有这位老人家还幸存着，当时是父亲在海滩上发现了他，父亲救了他的命，允他在移花定居，为他安排了住处。父亲对他有恩。”苏小白知道唐青枫想问什么，他没有看唐青枫，自顾自地娓娓道来。
“老人家一直对父亲很是感激，几年前父亲去世的时候，老人家受了刺激，精神便有些恍惚，始终以为父亲并没有去世，只是养伤在床。”苏小白淡淡地说，“有些人既然自己想活在梦里，那就由他去吧。”
又很多年后，蓝铮登岛而来，在移花流连风景过了一段时间，苏小白依旧本着来者是客的原则招待他，于是临行前蓝铮交给苏小白一本小册子。
“我在青龙会的文书库里找到了这个。我想你应该看一看。当年的事情总该露出真面目。你行事稳重，知道再多，也是无妨，这几日来，多谢你的招待。”蓝铮上船，微笑同苏小白道别。
那册子里是青龙会早些年公子羽把持时的记载。唐青枫同血衣楼薛无泪及七龙首淳于末迪交手而受伤之时，子桑不寿已隐隐地感到背后定然有大阴谋，他曾在那时给苏霜华修书一封，得苏霜华答复如有需要移花全族将入世相助。待子桑不寿摸清阴谋雏形，公子羽也终于察觉到东海移花这个世外的存在。
然移花避世已久，想要全部的资料是绝对无门的，可青龙会也绝非泛泛无能之辈，公子羽派出得力心腹在明月心指使之下伪装成天风流的倭寇海匪之流破开阵法先后进攻过移花岛主岛几次。苏小白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一段时间移花被海盗之流滋扰不堪，星月将军忙得衣不解甲，苏霜华甚至亲自出海领兵作战。在几次进攻之下，他们终于得到了他们认为的移花宫统治者，苏霜华的信息。
但也只有那一批人破开了移花的阵法。
因为随后明少卿横霞子沈醉花和风伯雨妾他们就联手修改了新的阵法。
苏霜华的信息被传到公子羽手里。
公子羽拿着写满苏霜华信息的薄薄几页纸笺。
“苏，霜，华。”他说。
“这个人带领移花宫，我很好奇他究竟有什么本事领移花入世便要与我青龙会作对。”他冷笑一声。
后来攻打移花主岛幸存回来的几个人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苏霜华进退有度，临危不乱，与那个女将军分头指挥移花的水师相配合。”
“哼。”公子羽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便待我解决了中原的蝼蚁，拿到孔雀翎和大悲赋，引白玉京现身一战之后，再去会会，这赶着要来与青龙会作对的人，究竟有几斤几两，什么底牌。”
其实没什么底牌。
只有他自己。
苏小白合上小册子，抬头看了看入夜的星空，视线有些模糊。
“所以父亲，原来我如今便是你为移花留下的最后一张王牌。能延续你守护移花，是我毕生之幸。”
“我还得谢谢蓝铮让我看到了当年海匪入侵的真相。不如下次给宫主带明玉子的时候给蓝铮也带一份？”苏小白自言自语道。
然后他陷入沉默。
华灯初上，晚归的渔船也已回家，暮火焚霞有着恒久的光亮在一跳一跳地闪动。
而苏小白将始终守护这片土地的宁静，直到他的生命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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