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归何处（番外一：年年岁岁花相似）
•江湖多变，有些人却可以为彼此至死不变
•曾经的少年还像少年，而新的少年正在江湖路上蓄势待发
•大家都稍微有一点点戏份的一篇番外
“我刚认识你唐师伯的时候，他没跟我说他是水龙吟唐青枫，他说他叫唐二，是个无名小卒。”
少侠在一个悠闲的午后捧着茶盏坐在树杈上这样笑着跟自己马上要去江湖上行走的，唯一的女弟子说。
“你唐师伯与我那么多次比肩而战，唯独嘲天宫的一次，他没有再从侧面潜入。唯独那次他贸然挡在我身前，于是那一战差点成了生离死别的模样，你可说你唐师伯是不是我的灾星，跟他在一起不是要跑腿就是要经受分离之苦。”
小姑娘却听得清楚，师父说这些话的时候，看似埋怨，却一直是笑着的。
“真武那边的笑师伯和文师伯你都是见过的，笑师伯佻达，文师伯稳重。至于你笑师伯和天峰盟曲姑娘的轶闻不用我说，你自己就能听到很多……你笑师伯当年被公子羽所伤，却是破而后立，倒也可贵。”
“移花的苏师伯你应是没见过，他近些年不曾踏足中原地界，他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用你师叔的话来说，端庄守礼。你师叔啊，当年可喜欢你苏师伯了。”
“唐门的掌门是你唐青枫师伯的孪生姐姐，太白那边有你公孙师伯和独孤师伯，丐帮有江师伯，天香那边，幽谷七梅的名号听说过吧？那七位师叔伯都很爱照顾新人。至于神刀堂嘛，叶开叶大侠和傅红雪傅大侠都是那边来的，你以后应该会见到阿暖师叔和冷冷师叔，对，就是那个南齐北冷的冷家传人。你问神威？从前万里杀盟主离玉堂的妻子，你韩莹莹师伯就是神威的啊，还有你唐师伯的堂弟唐青衫如今也在那里。”
“五毒地处云滇，不过那里也有人可以照拂你，百里研阳师伯是个很温柔的人。还有么……还有你蓝铮师伯。说起他啊……”
少侠第一次见到蓝铮是在徐海的平阳驿站。
当时的蓝铮立在古驿斜阳中，少侠看着他的衣服就感觉快要冷死了。
更何况蓝师兄还有花花绿绿的纹身呢。
虽说少侠行走江湖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不过蓝铮当时整个人的形象还是让少侠敬而远之。
女孩子嘛，怕事也是很正常的。
当她纵马从蓝铮身边跑过的时候，听到蓝铮冷冷地哼了一声。
少侠没有多想，也没有多留，因着手头有事便急急离开。
所以后来燕南飞死后少侠决意打入青龙会，在那个大雨天策马而去的时候，看到站得高高的接应她的蓝铮，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怕呢，万一蓝师兄把我卖了怎么办？换个文秀山师兄这般稳重的接应人多好啊，实在没有唐师兄笑师兄这样的也凑合啊……
少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碎碎念。一脸平静无波的样子走了进去。
不过说实话，文秀山这种老实人，想要打进青龙会，还真不会比蓝铮容易。
所以说这是有道理的，蓝师兄反正一直是独行侠，人又聪明又好看，应付公子羽应当是绰绰有余。
后来蓝铮就为了保护少侠而暴露了卧底身份。
说实话，当蓝铮当着公子羽的面转身离开的时候，少侠的内心是极度震惊的。
他不肯留在公子羽身边，还可以理解，但是他也放弃八荒四盟誓死护他周全的机会，这就……？
蓝铮临走的时候对她说，我会回来找你的，等着我。
从那一刻少侠就决定了要和蓝铮冒死去走一遭，哪怕前路刀山火海。蓝铮实在是个有趣的人，和明月心这种心计颇深的人交锋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他为保护自己而暴露身份，自己便欠了他一个人情。
后来蓝铮保护了她一路，人情越欠越多。燕云飞沙里宁愿放弃孔雀翎也要从公子羽手中夺下少侠的人让少侠恍然回到他们在平阳驿站的初遇。
蓝师兄果然还是那么高傲。
少侠想着。
就算在公子羽面前也不低哪怕一下头。
然后她再次目瞪口呆地看着蓝铮一次又一次地激怒公子羽，激得公子羽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喊他名字，再当着公子羽的面扔掉孔雀翎的第二发翎羽。
然后全身而退。
蓝师兄果然是个神奇的人。
青龙事了之后，蓝铮依旧拜入青龙会，少侠则是在天峰盟与青龙会之间游走，时常会见面打招呼。蓝铮还是那样，只有些时候会勾起浅浅一个笑容逗她说小友可有想我。
少侠有时候会被逗得脸红飞快逃开，但更多时候蓝铮的称呼都让她想到另一个人。
还早些年的时候师门派个师妹来给她带，师妹自己外出游历之时曾与蓝铮沈孤鸿相遇。
“沈大叔给了我许多好东西呢！”师妹眼睛闪闪发亮地说。
少侠听得扶额。
“我开始不敢接，不过蓝师兄说是因为我出身侠客岛，珍视我之人亦为他们所珍视……”小师妹忽然抬头道，“师姐，他们说的就是你吧？”
“啊？我……咳，我们是同生共死并肩抵抗过公子羽的人，这般情谊，他们当然要珍视我。”少侠义正辞严理直气壮。
“哦，师姐我知道啦，那我以后可以去找他们玩吗？”
少侠再次扶额。
沈孤鸿那种人，哪儿是你想找就能找到的啊。
当然，少侠给徒弟讲这些往事的时候，是把这一段轻描淡写掠过去的。
“好了，差不多都讲完了。”少侠长出一口气，对面坐着小姑娘，“当时跟我关系比较好的只有这些啦，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那师父你最欣赏的是哪位师伯呢？”小姑娘细声细气地问。
“我啊，”少侠挠挠头。
“其实我还蛮喜欢你江山师伯的，当年在燕云打架，只有你师伯和我两个人摆平了一支乱军。救过我命的师兄师姐其实很多，但是你江山师伯是唯一一个会冲在我前面的。”
“不过你的每位师伯师叔都有特别招人喜欢的地方，今后你入江湖拜访百家，他们会对你多有照拂。”少侠笑笑，“就只怕你回来就满脑子都是师伯师叔，忘了师父了。”
“那是不会的，师父永远是师父。”小姑娘笑了笑。
过年的时候少侠就带着她这个腼腆的小徒弟去到处走访了一圈。
“江师伯现在在伏龙谷吗？”小姑娘眨着眼睛问道。
少侠牵着她：“你江师伯应该是在丐帮吧。”
“那他为什么不回伏龙谷？伏龙谷的武功比丐帮的好像要厉害一些。”
“师父永远是师父。你这么想，你江师伯肯定也是这么想。江帮主把他带大，他就永远是丐帮的人。你好像对江师伯很感兴趣？”
“我想见见冲在师父前面的人是什么样子。”小姑娘语出惊人地答道。
“哈。”少侠低笑一声。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们都老了，江湖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师妹说得是。我也是这么教导我徒儿的，想来再过两年他就准备好接手移花宫了。”
少侠顺着音源往窗子外面看，唐青枫一身白衣正悠闲地在院子里坐着。
“唐、师、兄。”少侠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能不能少偷懒啊喂。你弟子真的好累啊。”
“哎～这不是因为师妹你带着徒儿来看我我才特意推了手头事务。”唐青枫委屈状。
“行了行了。”少侠摆摆手，“唐师兄我还不知道你了么。”
唐青枫笑了笑。
“东越的花再有个把月就要开了，师妹可愿跟我同去赏花？”
“唐师兄可真是风流。”少侠嘴上抱怨，一个没留神就笑出了声。
“那还不是因为师妹第一个来看我。”唐青枫毫不在意少侠对他的评价。
“大恩不言谢。”少侠说，“我今年来，不光是为了给你拜年，还要给你见见我徒弟……日后她江湖行走，若得遇唐师兄，还请对她稍微照拂。”
“师妹我都护了，师妹的徒儿，我自当保护。”唐青枫道，“来，让师伯看看，咦？小姑娘怕生？”
少侠把局促地往自己身后躲的小姑娘往唐青枫跟前推了推。
“你这徒儿可比你稳重多了。”唐青枫调侃道，“那时候我在枫桥镇见到你，跟你说了不要贸然闯入，你倒好，我还在想要不要去帮你，你就打完出来了。好像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们果然都不是少年了。”
“可唐师伯你还是和江湖传闻一样。”
“什么？”唐青枫低下头看小姑娘，“江湖传闻都说了我些什么？”
“年少风雅，鲜衣怒马。”
小姑娘只说了八个字。
唐青枫抿嘴微笑。
“你要记得，既入江湖，生死二字，不能回头。”他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我会一直坚守我的初心。”小姑娘点头点得坚定。
“你能记住你的承诺便好。”
唐青枫转向少侠道：“近来八荒之中也出了许多新秀，姐姐正在为唐门选继承人而犯愁。我对她说这也要看福缘，移花的接班人当年师父随便就指定了我，如今不也不错？”
“错不错你得问苏师兄，这些年移花宫一直是他在亲力亲为地操持。”少侠道，“今年我没时间去移花拜访，唐师兄回去的时候可愿替我给苏师兄带好？”
“小白能来移花就不是福缘了？我看把小白接到中原来过年最好。”唐青枫苦笑，“奈何他要守着移花。说到这个，师妹你可知今年谁去移花走了一遭？”
“移花既然开放了，谁都可以过去，唐师兄如此问，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到。”
“青龙会那边蓝铮去拜会了一圈。小白前几天来信说到这件事情。据说蓝铮被青龙会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沈孤鸿给他放了个假，他跑去移花散心。”唐青枫低低笑道，“师妹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移花风景优美，我倒觉得是个度假的好地方。现在江湖就算有风浪，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掀起来的啦，苏师兄怎么说？”
“他倒觉得蓝铮是个很有趣的人。”
“这怎么说？”
“小白说，他觉得蓝铮很多地方与他相像，但是蓝铮太过执着于在身后也要留下声音。蓝铮对他说人之一生太过短暂，想延长一些，要么你生育活在血脉里，要么你闪耀活在传说里。”
“想来苏师兄倒是不在乎这个。”少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既不想庙堂江湖大有作为，也不想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我看我这辈子都抱不上苏师兄家的孩子了。”
“他觉得我们都能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就是他的毕生所求。”唐青枫忽然说。
“唐师兄，你是真老了。”少侠盯着唐青枫的眼睛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何以见得？”唐青枫悠闲回问。
“你以前就算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会这么说，只是说有朋友的地方就是江湖。”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唐青枫收了一直摇着的扇子似笑非笑。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想来我那时也没少犯傻，有一年忽然梦到火烧寺庙，就带着一大束血红的蔷薇花跑到化清寺去把它们全烧了，天气那么冷，我还幕天席地地睡了一晚。”
“确实够傻的。”唐青枫点评道。
因果轮回，数十年后少侠在移花岛离去，苏扶桑曾犹豫许久，关于那一院蔷薇的去处，在烧掉和采来放在少侠的船上这两种选择间徘徊抉择，最后决定还是将它们留下来，悉心照顾，那些蔷薇长得愈发艳丽，最后竟成了移花岛上一景，每逢花开都引得众人纷纷前来观赏，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行了，那唐师兄我也不多留了，我还要带着徒儿四下里走走。”少侠与唐青枫闲聊寒暄片刻，便决定告辞。
离开九华之前，她还是去了一趟蔷薇剑的墓。
少侠轻抚了燕南飞的墓碑，小声道：“燕大哥，我有些想你，倘若你还活着，现在该也是凌绝顶的高手，我们便可以看着这平静江湖大醉一场。不过真好，我已经老了，而你从那时起，就可以同这江湖一样，绝不老去。”
少侠的徒儿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少侠像对待老朋友一样对着蔷薇剑的墓碑轻声细语，很难相信蔷薇剑曾是公子羽青铜面具背后，与她截然两路的人。
小姑娘知道，燕南飞之死是放在师父心头的旧疾，是带着刺的蔷薇枝枝蔓蔓缠绕盘桓在她血肉里，早已沉疴难医。或许连师父握剑的手里也有那盘盘旋旋的痕迹，然而师父把这沉疴全盘接受，虽放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却也绝不惧示人。
她忽然觉得没有哪一刻她比现在更崇拜她师父了。
“想什么呐，小丫头。”少侠不知何时已经回过身来走到出神的小姑娘身边，“这黄土之下躺着的可是你师父我的恩人，想当年我初入江湖，在财神商会帮忙对付流沙门的人，被人打出内伤……那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祝海罢，我记不很清了。”
“就是这方墓碑下的人运功为我打通了经脉，医好了我的内伤。使我以后武功进境，全不费力气。他是个挺厉害的人，可惜我没机会证明我能追上他的步伐与他并肩于武林了。”
其实那么多恩恩怨怨与江湖风雨，哪里是寥寥几语就能说得清的。少侠想，只不过她愿意记恩不记仇，所以燕南飞是她的恩人罢了。
“他是个怎样的人？”小姑娘问道。
“他么……算是个好人。江湖事又哪有那么简单的，我这么觉得，你可不一定这么觉得。”少侠拍拍小姑娘的背，“你呀，还不如对活着的人多感兴趣，你快快去江湖里行走，还能遇到更多连我也不知道的有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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